来源:西坡原创
在第一期节目里,王大刀最后一个上场。一个女孩,叫这个名字,口音是川普,四川那个川普,当然她也讲了特朗普的母语。
个子很高,镜头一上来就给她一个大仰角,面相冷酷,跟世界很不对付的样子。上边是我自己截的图,大家感受一下。
但这女孩在现实中一定是魅力十足的。飒,性感,气场强大。完全托得住她要讲的内容。
“我很坏。”这是她开场之后的第一句话。
怎么个坏法,她说自己每次上场讲段子之前,都会先迅速地扫一遍第一排的观众,准确定位每一个男人的位置。然后她边说边同步现场演绎:
“我会从右往左开始,看着他们”

“然后开始观察”

“我想从他们脸上,找到一种表情。那种表情,叫做害怕”

这一段互动明确了整个表演的基调与方向。说实话这几年性别议题的脱口秀已经讲的有点腻烦了,我不排斥性别议题,我反而认为性别议题讨论得非常不充足,往往停留在表层的情绪与喧嚣。性别议题要往深处走,才能真正开花结果。这个时候王大刀出现了,所以我看完之后,心里颇有几分激动。
如果说杨笠“普通自信”梗是拿男性看世界的视角去反向调侃男性,王大刀“想看男人害怕”则是以男性欲望女性的视角去欲望男性。
王大刀走得更深,但她没有想要冒犯谁,她其实拉近了两性之间的情感距离。这是杨笠在引发争议后想要做而没有做到的。
在接下来的表演中,王大刀讲述了自己从幼儿园开始就喜欢男生,但总是求而不得的故事,因为男生喜欢的是“冰山美人”,她不是。她是张扬不羁的女生,
但一系列的受挫没有妨碍她对自己的喜欢,走着走着路就会忍不住想:“我好有意思啊”。

“男生不懂我的性格魅力,我不怪他们。是他们认知不够。我要扩大我的性格魅力,拓宽他们的认知边界。我要做一个性格暴露狂。”
这个脑回路十分符合我的一贯主张:当你觉得自己和世界不对付,不一定是你错了,也不一定是世界错了。可能是你还不够强烈。当你足够强烈而鲜明,世界就会给你腾出一席之地。
每一种事物,足够强烈之后,就会显得“正常”。
我衷心希望王大刀能够走到很远,因为她不光会帮助到很多不会表达不敢表达的女性,而且会帮助到所有“异类”,也就是拓宽整个世界的“认知边界”“审美边界”。
看她表演前半程的时候,我还在关心她能不能赢,因为我觉得现场观众不一定会接受。尤其是那段贴脸互动,我能从那些男生脸上看到明显的不自在。
但是看到后边,当她结束对“冰山美人”的模仿,回归“粗俗”本色的时候,我已经不关心比赛结果了。
“老子从现在开始叫Diamond。”
“你怎么能说老子?”
“他听不见Diamond,只听得见老子。”
“粗俗。粗俗早就像呼吸一样自然,融入我的血液之中。”
有情节的段子至此结束,最后王大刀上了一段价值,丝毫不生硬,反而比前边的故事更贴人物了。我相信这就是真实的她最想说的话。
王大刀做的,就是为人的情绪正名。无论多么不优雅,多么不符合社会规范、社会期待,人有表达自己真实情绪的权利。
表演在那句“我想要 歇斯底里”达到高潮。


停顿之后,接着是一长段的英文。如果是中文,效果应该会更好。但英文更能体现出“想要表达还不敢表达只能绕着弯来表达”的现状。
“我想要歇斯底里。我想尖叫。我想喊。我想哭。不需要任何内疚。我不想保持沉默,仅仅因为我的羞耻和我所接受的教育。”
“我也希望有一天我可以用四川话说这些,而不是说英文。”
我之前写过一篇文章《不允许发疯,是东亚孩子痛苦的根源》,最近又发了一遍。我一位朋友读过之后说:
“刚好对上了,我上周六就在大雨中独自发疯。有点像跳泥坑的乔治,背景音乐是《起风了》里面的《航迹云》。”
很久以来,我都觉得我们这个社会卡住了。因为社会卡住了,所以每个人都卡住了。也可能是反过来,因为关键节点的人卡住了,所以社会卡住了。没有区别,总之是卡住了。
如何打通它,我反复思考,最后的结论只有一个:想方设法,让真实流动起来。
就像一条冰冻的河流,开冻之际,声音是剧烈、刺耳的,河面漂着大块、坚硬的冰。但这是必经阶段,唯有如此,盎然生机才可能复临大地。
最先被表达出来的,是人群对世界,人群对其他人群的不对付、不理解、不接受。但真实会触动真实,表达会溶解表达。将来会把我们重新统一在一起的,是人性深处的欲望。我们体内淤积了许多不好的记忆,许多坚固的意见,但我们归根结底是不满足的,我们欲望他人也渴望被他们欲望,我们欲望自己还未见识过的陌生的世界。
我们梦想有一天可以坦然地说出:我真的好有意思啊,世界也真的好有意思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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